林宇蹲在炸碎的铳管旁,手指抚过那滚烫的断口,金属的毛刺刮得指腹发疼,他却像毫无所觉。指腹下的纹路与铳管的裂痕重叠,仿佛能摸到那些肉眼难见的金属疲劳——就像他自己身上那些未愈合的旧伤,在阴雨天隐隐作痛。他的脸平静得像结了冰,只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泄露了心底翻涌的情绪。刘子墨站在旁边,脸色比伤者还白,捏着记录册的手指关节泛青。
“第三发...填实了药...一扣扳机就炸了...”工匠头领的声音抖得像筛糠,膝盖在打颤,“小人检查过铳管,淬火没问题...真的不知道...不知道哪里错了...”
“是金属疲劳。”林宇的声音很低,像在跟铳管说话,指腹轻轻叩击着炸裂的边缘,“铳管改轻了,韧性也加了,但连续受高温高压,里面早有了看不见的裂纹。到了极限,自然会炸。”他抬起头,目光扫过工匠们冻裂的手背,那些布满烫伤的手上还沾着铁屑,“不是你们的错,是这东西...到头了。”
刘子墨闭上眼睛,声音发颤:“大人...我们是不是太急了?这‘雷火’...伤敌人,也伤自己...”
林宇站起身,拍了拍膝盖上的煤灰,动作缓慢却坚定。目光从炸碎的铳管移到昏迷的年轻人脸上——那孩子嘴角还沾着没擦净的杂粮饼渣,是今早从行辕领的口粮。再扫过那些低头站着的工匠和铳手——他们眼里有怕,有迷茫,还有点解脱。这东西太凶了,像头养不熟的狼,既能撕猎物,也会咬主人。
“把所有‘雷火’铳和图纸都封起来。”林宇的声音在寂静里炸开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他的影子被炉火拉得很长,投在墙上像柄收起的剑,“这不是什么制胜法宝,是走投无路时用的凶器。现在川东刚安定,要先让老百姓活下去,要立规矩,要让百业好起来。这东西...还不到时候。”
他看向刘子墨和工匠们,眼神里有了温度,像寒夜里的一点火星:“但火器的好处不能丢。工坊全力改燧发枪,要准,要稳,射程远点更好。做能一个人带的‘手铳’,做能打寨墙的‘轰天炮’——目标是安全、可靠、能多做。”他顿了顿,伸手按在最近的工匠肩上,那是个十六岁的少年,手还在抖,“要做护百姓的盾,不是争地盘的刀。”
“是!大人!”工匠们松了口气,眼里又有了光。刘子墨也点了点头,拿起记录册的手不抖了。毁灭的火要控住,才能变成取暖的光。林宇最后看了眼那支炸碎的铳管,转身时,衣袖带起一阵风,吹得炉火噼啪作响,像在为过去的牺牲默哀。
白帝城,锁江大阵核心炮台旧址。
风掠过空荡荡的炮位,曾经对准江面的炮口现在对着天,像群沉默的老人。林宇站在残存的夯土墙上,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,像面小旗。他微微仰头,任由寒风刮过脸颊,吹散了眉宇间的疲惫。鬓角有根新添的白发,在阳光下闪着银光,那是连日操劳的印记,却让他的眼神更显沉静。脚下的长江正往东流,浪涛拍打着礁石,像在跟过去告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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