潜蛟探渊
崇祯十七年(1645)二月中,汉水下游,夜。
浓重的夜色如同泼翻的墨池,将宽阔的汉江裹得密不透风。寒风卷着江涛的腥气掠过水面,带着能穿透筋骨的湿冷,卷起细碎的浪沫拍在船板上,发出细碎的噼啪声。天幕低垂,连星月都躲进了厚重的云层,唯有几颗残星在云隙间挣扎,投下几缕转瞬即逝的微光,勉强勾勒出两岸黑黢黢的轮廓。
在这片近乎窒息的黑暗与死寂中,一支幽灵般的船队正贴着水面逆流而上。船桨入水时裹着麻布,划出无声的弧线;船身涂抹着掺了桐油的黑泥,连木纹都隐没在夜色里;连船上的士兵都穿着贴身的黑色水靠,呼吸都刻意放轻,仿佛生怕惊扰了江中的鱼群。这是“磐石号”水营的精锐前锋——五艘形如鼍龙的“潜行舟”和两艘搭载着突击队员的加固舢板,正衔枚疾进。
赵猛蹲在为首那艘潜行舟的船头,黑色水靠下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。冰冷的江风灌进领口,带着水汽和桐油的混合气味,左臂的旧伤在阴寒中隐隐作痛,却让他的眼神愈发锐利如鹰隼。他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在黑暗中逐渐清晰的庞然大物——襄阳城的剪影,手中那柄特制短柄鱼叉的铁齿,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慑人的寒光。
“将军,距襄阳水门不足三里。”老把总周通的声音压得如同蚊蚋,嘴唇几乎没动,“风向西北,顺风顺水。江面巡船、岸上哨火都比预想的少一半...张献忠主力一走,荆襄果然成了空壳子!”他喉结滚动,压抑着按捺不住的兴奋。
赵猛缓缓点头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林宇“静水深流”的决策下,他们便是那深潭中探出的潜蛟之爪,要撕开荆襄的帷幕,一探虚实。此行不为攻城,只为搅局、侦察,更要寻找那个藏在暗处的“变数”。
“按计划行事!”赵猛的声音低沉如礁石摩擦,“潜蛟一、二组,直扑东岸货栈!见粮烧粮,见械夺械,动静越大越好!磐石组跟我走,拔掉水门哨塔!记住,快进快出,绝不恋战!西岸有柳堂主的人接应!”
命令在黑暗中无声传递。船队如同分岔的毒蛇,三艘潜行舟悄然转向东岸,剩下的则继续直指水门。远远望去,襄阳城西的石砌水门哨塔已在视野中浮现,三丈高的塔身矗立在汉水拐弯处,塔顶的几星灯火昏昏欲睡,如同将熄的残烛。
襄阳城西,水门哨塔。
塔顶平台上,两个裹着破烂棉袄的大西军哨兵正缩在墙角打盹,长矛斜倚在石栏上,连火盆里的炭火都快熄了。塔下甬道里,七八个兵卒围着半盆炭火取暖,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:“他娘的,老子在这儿喝冷风,姓张的却带着精锐去河南享福!”“别他妈说了,粮饷都被上面克扣光了,能活着就不错了...”张献忠主力北上后,留守的多是老弱残兵,军心涣散,连哨塔的门都只虚掩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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