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碑西沉
甘棠湖,硝烟蔽日。
浑浊的湖水被血与火染成暗红,漂浮的残骸和燃烧的船板如同地狱的浮萍,在浪涛中载沉载浮。“磐石号”庞大的铁甲舰身如同受伤的钢铁巨兽,在湖面上犁开一道翻滚着血沫与灰烬的浊浪。蒸汽轮机在舰体深处发出沉闷而吃力的咆哮,每一次活塞的往复都伴随着金属构件过载的“嘎吱”**,粗大的烟囱喷吐着浓黑的、混杂着火星的烟柱,将半边天空都熏成了灰黑色。明轮在船尾两侧疯狂搅动,桨叶拍打着漂浮的尸体和焦木,发出令人心悸的“噗噗”闷响,仿佛在为逝去的亡魂敲打着送葬的鼓点。
李定国背靠着冰冷粗糙、布满硝痕与刮擦的铁甲舷墙,任由赵猛用沾水的、同样染血的布条,死死勒紧他左肩那道深可见骨、依旧汩汩渗血的伤口。剧痛如同无数钢针攒刺,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眩晕。他布满血丝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渐行渐远、被冲天烈焰与浓烟笼罩的西门断桥方向。火光映在他脸上,明暗不定,如同鬼魅。那里,吞噬了王小石瘦小的身影,吞噬了无数断后死士的忠魂,吞噬了九江城最后的脊梁。
热泪早已流干,混着凝固的血污,在脸上结成了暗红色的硬痂。只有下唇被自己咬破的伤口,还在渗出丝丝带着铁锈味的咸腥。他闭上眼,仿佛还能听到那声微弱却穿透灵魂的呼喊——“簪花”。再睁开时,眼中只剩下冰冷的、沉甸甸的、如同脚下铁甲般的死寂。
“将军…伤口太深了…得让吴先生赶紧上药…”赵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,包扎的手因脱力而微微颤抖,他自己的左臂也无力地垂着,袖子被鲜血浸透,显然伤势不轻。
“死不了。”李定国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,粗暴地打断了他。他猛地挺直脊梁,剧痛让他眼前发黑,却硬生生站住。目光扫过甲板——磐石号宽阔的后甲板上,挤满了劫后余生的残兵。不足三百人。个个带伤,血污满身,眼神空洞麻木,或倚或躺,如同被抽走了魂魄。粗重的喘息、压抑的**和伤口的血腥味弥漫在冰冷的铁甲与灼热的蒸汽气息之间。王小石和狗娃曾经站立的位置,如今只剩下冰冷的铁板和几片未被冲走的暗红血迹。一名伤兵抱着断腿低声啜泣,旁边的老兵则呆呆地望着断桥方向,嘴里反复念叨着:“小石…那孩子…多好的娃…”(视觉: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创伤)
“雷大锤!”李定国转向舰桥方向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。
“在!”独眼船长雷大锤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指挥台边缘,他脸上的黑皮眼罩下缘渗着血,显然也被爆炸的碎片波及,仅存的右眼却凶光更盛。
“飞雷炮!目标!追兵前锋!给老子打!”李定国染血的刀指向舰尾方向。几艘清军快船正如同跗骨之蛆,在磐石号掀起的浊浪中艰难穿行,试图拉近距离,用箭矢和轻炮骚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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