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砺
营房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!腐朽的门轴发出“吱呀——”的刺耳**,仿佛不堪重负即将崩裂。门外浑浊的天光与裹挟着水汽的江风一同涌入,却在踏入殿堂的瞬间,就被里面沉甸甸的恶臭与绝望彻底吞噬。林宇高大的身影如铁塔般立在门口,身上那件素色棉袍的下摆溅满了深褐色的泥泞,靴底沾着湿滑的青苔,显然是刚从城外泥泞山路风尘仆仆赶回。他身后,陈墨与几名亲卫同样面带风霜,手按腰间兵刃,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这座人间炼狱。
殿堂内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气味——血腥的铁锈味、腐肉的甜腻腥气、劣质草药的苦涩味、汗馊的酸腐味——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林宇胸口,让他瞬间皱紧眉头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摇曳的油灯光晕下,地狱般的景象赤裸裸撞入眼帘:断肢处森白的骨茬、创口间蠕动的蛆虫、流淌的脓血汇成的细流、草席上扭曲痛苦的面容、伤员眼中空洞的绝望、墙角学徒无声的抽泣……这一切交织成无声的哀嚎,冲击着他每一根紧绷的神经。一丝深切的痛楚在他眼底掠过,如同被利刃划开,但转瞬之间,便被更坚硬冰冷的决然取代,如同淬火的钢铁般泛着冷光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,大步流星穿过这片狼藉,污浊的泥水在青砖地面印出清晰的足印,径直走到正扶着木柱、身形摇摇欲坠的吴明远面前。林宇的目光扫过吴明远汗湿疲惫的脸,扫过他那件被血脓浸透、硬邦邦如同铁甲的灰布短褂,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沾满污秽、此刻正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上——那双手曾挽救过无数生命,此刻却写满了力不从心的绝望。
“吴先生!”林宇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,瞬间压过营房里低沉的**与啜泣,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,“药材还差多少?缺什么?现在就列单子!”他的语气干脆利落,没有半句寒暄,直指这场生死较量的核心问题。
吴明远缓缓抬起头,浑浊的老眼透过蒙布上方的缝隙,对上林宇那双深不见底、此刻燃烧着坚毅火焰的眸子。那眼中死寂的灰烬似乎被这火焰燎动,微微闪动起微光。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,猛地扯下蒙布,露出一张被汗水和污迹覆盖、写满无尽疲惫与绝望的脸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枯木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,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与医者的无力:“经略……金疮药早就罄了!瓦罐底都刮干净了!麻沸散点滴不剩!连那最呛人的土酒……也快见底了!”他剧烈喘息着,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营房深处,“最要命的是能拔毒生肌的白药!一星半点都没有了!干净的细麻布用光了……只能用这些洗了又洗、煮了又煮的粗布烂絮……还有治金疮痉的药……那几个浑身抽得像弓一样的兄弟……眼睁睁看着他们活活疼死、烂死、抽死啊……”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泣血的控诉,“人手!经略!实在不够了!老朽这双手再快,也快不过阎王爷的催命符!眼睁睁看着能活的……就这么……就这么……”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悲愤噎住,化作一阵剧烈的呛咳,咳出的涎沫里混着血丝。
林宇沉默地听着,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的青铜面具,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刀削。他不再看吴明远,缓缓转动视线,如同最严苛的审判官,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张痛苦扭曲的脸庞,扫过墙角那几个将头深埋、肩膀仍在无声抽动的学徒,最后再次定格在吴明远那双布满血丝、写满绝望、沾满血污却仍在微微颤抖的手上——那是医者精神堤坝彻底崩溃的象征。
死寂笼罩着营房,只有伤兵粗重的喘息和油灯灯芯燃烧的微弱“噼啪”声。这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,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。
就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死寂中,林宇动了。
他的动作快如闪电,却带着令人心悸的仪式感。右手猛地探向腰间,“锵啷!”一声清越龙吟!那柄名为“青溟”的短匕瞬间出鞘,冰冷的寒光在昏暗营房中骤然亮起,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,瞬间刺破了所有绝望的阴霾!
没有丝毫犹豫,没有丝毫停顿!
林宇左手猛地摊开,掌心向上!寒光再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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