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腥气尚未散尽,破碎的瓷器、翻倒的家具、凝固发黑的血迹,狼藉地铺陈在冰冷的地砖上,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。空气里还残留着刀兵碰撞的戾气和拓跋宏癫狂嘶吼的回响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此刻,殿内的气氛却已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    灯火通明,亮如白昼。所有幸存的宫灯、烛台都被点燃,驱散着角落的阴影,也将殿内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。

        毛草灵端坐在大殿中央唯一完好的紫檀木椅上。那椅子宽大厚重,椅背雕着繁复的鸾凤,本是皇帝偶尔驾临时所用,象征着无上的尊荣。此刻,她坐在这里,身上已不是那件染血的素色寝衣,而是换上了一身尚未来得及绣制凤纹、但颜色已是正紫的崭新宫装。宽大的袍袖垂落,遮住了她紧握成拳、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手。脸色依旧苍白,额角甚至有一道未及清理的细小血痕,是被飞溅的瓷片所划。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,如同悬崖边一株新生的青竹,纤细,却带着一种破开顽石、刺向苍穹的锐利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目光,不再有迷茫,不再有惊惧。那是一种被冰水反复淬炼过的沉静,深不见底,目光扫过之处,空气似乎都凝重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她身侧,巴图鲁如同一尊浴血的铁塔矗立。他身上的铠甲多处破损,露出翻卷的皮肉,简单包扎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,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。那柄沉重的弯刀并未归鞘,就随意地拄在他脚边,刀锋上的血珠尚未完全凝固,一滴,一滴,沉重地砸在光洁的地砖上,发出微不可闻却令人心悸的“嗒、嗒”声。他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,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,带来一阵剧痛,但他布满血丝的虎目却凶悍地扫视着全场,像一头随时准备再次扑出的受伤猛虎,用最原始的力量震慑着所有可能的不轨之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赫连勃站在毛草灵另一侧稍后的位置,老宰相官袍上的尘土还未来得及掸去,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,显是方才一路疾奔的余悸未消。他双手捧着那卷明黄色的圣旨,如同捧着千钧重担,也是此刻唯一能压住这乱局的重器。

        殿门内外,已被巴图鲁麾下最精锐的御前侍卫接管。这些侍卫甲胄鲜明,腰佩长刀,眼神锐利如鹰,取代了拓跋宏留下的那些惊魂未定的守卫,将整个栖梧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。森冷的杀气取代了之前的混乱,无声地弥漫开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殿内空旷的地方,黑压压跪满了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栖梧宫所有当值的太监、宫女,无论品阶高低,上至管事嬷嬷,下至粗使杂役,无一遗漏。他们被勒令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,头深深埋下,身体因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。方才那场发生在他们眼前的血腥厮杀、权力更迭,足以碾碎任何人的心神。此刻,新任皇贵妃那双沉静到可怕的眼睛,和巴统领那柄滴血的弯刀,更如同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,随时可能落下。啜泣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里,只剩下粗重而紊乱的呼吸,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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