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匠们赤着上身,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滚,顺着紧实的肌**壑往下淌,砸在滚烫的铁板上,瞬间蒸成白雾。他们眼窝深陷,布满血丝,嘴唇干裂得像是久旱的土地,却没人敢舔一下——舌头上早就布满了铁屑与灰尘。一个年轻工匠抡着八磅锤,手臂上的肌肉虬结如老树根,每砸一下铆钉,喉咙里都挤出一声闷吼,汗水顺着下颌线成串滴落,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。
没人喊累,没人退缩。墙角堆着的糙米饭团早就凉透了,旁边的瓦罐里,凉茶也见了底。但当监工的鞭子在空中划出破空声时,所有人的动作都猛地加快三分——七月十五那个死线,像悬在头顶的铡刀,逼着他们把命都豁出去。这不仅是一艘船,是川东要在海龙王面前亮出的獠牙,是数百个家庭的活命粮,是压在脊梁上的千斤担。
此时,白帝城经略府顶楼,林宇正凭栏北望,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,落在了涂山船厂的方向。桌上摊着的船坞图纸上,“磐石号”的轮廓被红笔圈了又圈,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各项进度:明轮安装、船舱防水、龙骨承重测试……每一项都凝结着他的关注。
他想起半月前在船坞看到的景象:巨大的钢铁骨架在火光中舒展,工匠们像蚂蚁般在其间穿梭,叶梦珠的金属义肢在阳光下闪着光,正指挥着众人吊装甲板。那时他便在想,这艘船将是川东撕开海权壁垒的第一把利刃。
“磐石号”不仅是一艘船,更是他向郑芝龙、向整个天下宣告的底气。他期待着七月十五那天,当这艘钢铁巨舰在伶仃洋上缓缓驶过时,陈怀安眼中会露出怎样的震惊。那不仅仅是一艘船的下水,更是一个内陆势力向海洋发出的宣言——川东,不止于川东。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描摹过无数次试航的场景:明轮转动,浪花飞溅,巨舰犁开碧波,带着川东的希望驶向深蓝。
叶梦珠的床铺就支在船坞东北角的木板上,铺着的粗布褥子早就被油污浸透,硬得像块铁板。她裹着件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罩袍,领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,唯有那支金属义肢,在火光中泛着冷硬的银光。这义肢的关节处刻着细密的防滑纹,此刻正沾着半凝固的“磐石胶”,泛着琥珀色的光——她刚从接缝处爬下来。
熔炉与铁骨,磐石初长成
“夫人,喝口凉茶。”一个学徒捧着豁口的瓦碗跑过来,碗沿还沾着上午的饭粒。
叶梦珠摆摆手,目光死死盯着动力舱的方向。那里,十几名精壮工匠正围着一根碗口粗的传动主轴较劲。这主轴是百炼精钢锻的,表面还留着锻打时的暗红火色,像条刚从熔炉里拖出来的赤鳞龙。工匠们喊着号子,青筋暴起的手臂推着撬杠,滑轮组的麻绳勒得他们肩膀发红,才勉强将这数万斤重的大家伙挪到齿轮组前。
“一!二!三!走——!”孙老七的嗓子早就哑得像破锣,他精瘦的身子裹在油布围裙里,手里攥着根黄铜卡尺,眼睛瞪得像铜铃。这是他带徒弟们熔了七炉钢才锻成的主轴,光校准齿牙就耗了三个日夜,此刻额头上的汗珠正顺着皱纹往眼里淌,辣得他直抽抽,却不敢眨一下。
“嘎吱……嘎……”金属摩擦的尖啸刺得人耳膜生疼。主轴一点点蹭向齿轮组,距离咬合只剩最后半寸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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