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氛凝重,炭盆烧得噼啪作响,却驱不散厅内弥漫的寒意。林宇端坐主位,面色沉静。下首坐着一位身着青色官袍、头戴乌纱、面容清癯却眼神倨傲的中年官员,正是朝廷派来的户部主事,王秉乾。陈墨、吴明远、刘子墨侍立一旁,面色不虞。
“林经略,”王秉乾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,眼皮微抬,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,“下官奉旨前来‘议饷’,核查川东钱粮赋税,为朝廷分忧。然观贵治下,‘永不加赋’之政大行其道,商税、矿税、盐铁税亦多有‘变通’……这朝廷的饷银,从何而来?川东新军数万之众,军械粮秣耗费甚巨,若无朝廷赋税支撑,莫非林经略另有生财之道?”他话语绵里藏针,直指川东财政自主的核心。
厅内一片寂静。陈墨额头青筋微跳,强忍着怒气。吴明远捻着胡须,眉头紧锁。刘子墨扶了扶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。
林宇神色不变,淡淡开口:“王主事此言差矣。‘永不加赋’,乃本官体恤川东百姓久经战乱、民生凋敝之苦,与民休养之策。川东新军,保境安民,所耗粮饷,皆取之于民,用之于民。商税矿税,皆依‘农会’‘匠作会’议定之则,公平征收,用于筑堡修渠、劝学兴农、赈济孤寡,账目清晰可查。川东虽苦,然上下同心,开源节流,尚能自给,未敢劳朝廷费心。”
“自给?”王秉乾放下茶盏,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,“林经略好大的口气!川东新军,兵甲精良,火器犀利,每日所耗,岂是小数目?更遑论修筑堡寨、开垦荒地、兴办学堂……哪一项不是金山银海堆出来的?若无朝廷赋税支撑,仅凭川东一隅之力……”他拉长了调子,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宇,“……恐难长久啊!下官离京前,温阁老特意嘱咐,要下官‘体察’川东实情,若真有难处,朝廷亦可酌情‘拨付’饷银,只是这川东的赋税章程……须得‘整饬’一番,与朝廷规制接轨才是。”
赤裸裸的威胁!所谓“拨付饷银”,不过是诱饵,真正的目的是要打断川东“深根固本”的经济命脉,将其重新纳入朝廷的吸血体系!
“王主事!”陈墨终于忍不住,上前一步,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,“川东新政,清丈田亩,铲除豪强‘飞洒诡寄’,商税矿税公平合理,所得尽用于民生军备,百姓负担远轻于朝廷旧制!此乃川东民心所向!若强行‘整饬’,恢复苛捐杂税,恐寒了万千黎庶之心!”
“陈总管此言差矣!”王秉乾板起脸,“赋税乃朝廷根本!无规矩不成方圆!川东乃大明疆土,岂能自定章程?此风断不可长!否则各地效仿,朝廷威严何在?纲纪何存?”他转向林宇,语气转冷,“林经略,下官奉旨办差,还望您以大局为重,莫要…自误!”
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林宇的手指在光滑的楠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细微而规律的笃笃声。他抬眼,目光平静地迎上王秉乾逼视的眼神,那平静之下,却蕴含着千钧之力。
荆襄,宜城,周家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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