溃痈
崇祯十七年(1645)五月中,九江城外,左梦庚大营。
中军大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、汗臭和一种病态的焦躁。左良玉暴毙的阴影尚未散去,新的腐臭已在滋生。左梦庚斜靠在铺着虎皮的帅椅上,脸上不见丝毫悲戚,只有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与贪婪。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——那是刚刚由清军秘使送来的信物,上面阴刻着狰狞的狼首图腾,象征着多铎的“镶白旗”。
帐内炭火盆上,烤着一只滋滋冒油的羊腿,但左梦庚的注意力却被旁边一个粗瓷碗吸引。碗里,是刚从溃兵身上搜刮来的、沾着污血和泥巴的冷硬炊饼。一个亲兵谄媚地递上小刀:“少帅,这粗食腌臜,小的给您切块羊腿…”
“滚开!”左梦庚粗暴地推开他,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。他抓起一个冷炊饼,狠狠咬了一口,粗糙的饼渣混着血腥味在口中弥漫。他非但不觉得恶心,反而露出一种病态的满足感,仿佛咀嚼着某种力量的证明。“你懂个屁!这才够劲!”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,油腻的手指捻起一块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肉,随意地丢进嘴里,肥腻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。
“少帅…英明!”心腹幕僚汪光嗣(汪兆龄远房侄)谄笑着凑近,“睿亲王(多铎)的信里说了,只要少帅献上九江,归顺大清,这江西总督、宁南侯的爵位…”
“侯爵?”左梦庚嗤笑一声,将玉佩重重拍在案上,“我爹那‘宁南侯’算个屁!憋屈了一辈子!老子要的是王爵!是裂土封疆!”他眼中燃烧着赤裸裸的野心,抓起那个沾血的炊饼,狠狠咬下更大一口,仿佛在撕咬他父亲留下的、令他窒息的阴影。
帐帘猛地被掀开,亲兵队长李黑塔大步闯入,脸上带着压抑的怒气和难以置信:“少帅!营中流言四起!说您…您要降清?老帅尸骨未寒,大仇未报!几十万兄弟跟着咱们是为了‘清君侧’,不是当汉奸走狗!您…”
“放肆!”左梦庚勃然变色,抓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砸向李黑塔!酒壶在李黑塔脚下碎裂,酒液四溅。“什么狗屁大仇!什么清君侧!都是虚的!”他咆哮着站起身,指着李黑塔的鼻子,“跟着我爹有什么好?打了一辈子仗,最后落个呕血而亡!地盘越打越小!现在呢?建奴来了!几十万大军就在眼前!南京都破了!崇祯的太子都被人抓去当猴耍了!还抱着那点破骨头架子不放?找死吗?!”
他喘着粗气,脸上潮红更盛,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:“富贵!老子要的是泼天的富贵!是活命!是做人上人!多铎主子说了,只要老子献城归顺,江西就是老子的!将来打下巴蜀,老子就是川王!懂不懂?!”
“少帅!”李黑塔虎目圆睁,悲愤交加,“您…您这是要把老帅的基业,把几十万兄弟的血肉,卖给鞑子当垫脚石啊!兄弟们心寒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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