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突刺——!”教官是个脸上带刀疤的老兵(张老三),声音如同破锣,眼神凶狠得像刀子,“给老子用劲!枪端平!腰马合一!想象你们面前是什么?是鞑子的狗肚皮!是糟蹋你姐你妹的畜生!是烧你家房子的豺狼!捅进去!搅烂它!”
队列前排,一个瘦小的少年兵(王小石)脸色煞白,汗水浸透了额发,紧握着枪杆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。他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清兵狰狞的面孔,听到了家人凄厉的哭喊。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心脏,让他每一次突刺都绵软无力,脚步虚浮。
“王小石!你他娘没吃饭吗?!枪抖什么抖!给老子捅!”张老三几步冲到他面前,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,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在他瘦弱的背上,差点把他拍趴下,“想想你娘!想想你妹!鞑子的刀砍下来,她们哭都来不及!”
王小石被拍得一个趔趄,眼中瞬间涌上屈辱和恐惧的泪水。他死死咬住下唇,几乎咬出血来。他想起逃难路上饿死的妹妹,想起被溃兵掳走的姐姐…一股混杂着绝望和愤怒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!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,不是喊杀,而是濒死的哀鸣!用尽全身力气,将颤抖的枪尖狠狠向前捅去!动作依旧笨拙,枪尖依旧颤抖,但那股不顾一切、同归于尽的狠劲,却让旁边的同伴都为之侧目。
张老三看着王小石通红的、含着泪却燃烧着恨火的双眼,看着他颤抖却拼尽全力的突刺,凶戾的眼神深处,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。他没再呵斥,只是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,走到校场边,从一个破旧的小布袋里,掏出几块磨得发亮、带着体温的碎银子。
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。王小石瘫倒在地,剧烈喘息,手指因过度用力而痉挛。张老三走到他身边,将碎银子重重拍在他沾满泥土的手心里。
“娃…”老兵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沙哑和疲惫,凶狠的表情褪去,露出底下深刻的皱纹和难以言说的沧桑,“拿着。要是…要是老子这回没回来…去襄阳城西…找…找一个叫‘簪花’的姑娘…就说…就说张老三…欠她的胭脂钱…下辈子…下辈子一定还上…”他顿了顿,看着少年茫然又惊愕的眼睛,粗糙的大手用力捏了捏王小石瘦弱的肩膀,声音重新变得粗粝,“挺住!像个爷们儿!替老子…多杀几个鞑子!”说完,他猛地转身,大步走向营房,背影在夕阳下拉得笔直而孤独。
白帝书院。
昔日朗朗书声已被金戈铁马的肃杀取代。院墙斑驳,庭院中的古柏在晚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最大的讲堂内,烛火通明。白发苍苍的山长弃了讲桌上的《中庸》,手中捧着一卷边角磨损的《文信国公集》(文天祥文集)。下方,几十名年龄不一的学子正襟危坐,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与悲愤。窗外,白帝城头的烽烟在暮色中笔直升起,如同倒悬的利剑。
“…天地有正气,杂然赋流形…”山长苍老而沉郁的声音在讲堂内回荡,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。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学子们年轻的脸庞,“…下则为河岳,上则为日星。於人曰浩然,沛乎塞苍冥…”
学子们跟着诵读,声音起初有些参差不齐,带着少年人的清亮,但渐渐汇成一股越来越洪亮、越来越坚定的声浪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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