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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“把探针拿来。”他接过学徒递来的细长铜针,在油灯上反复烧灼消毒。针尖刺入皮肉时,少年的身体剧烈颤抖,却死死咬着牙没敢哭喊。吴明远全神贯注地用探针探查着伤口深处,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能引发少年的抽搐。当探针勾住一粒铁砂往外拖拽时,他能清晰看到少年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紧咬到发白的嘴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有三粒。”他低声说着,另一只手早已抓起烈酒棉擦拭探针。铁砂被一一取出,落在铜盘里发出细碎的声响,每一粒都沾着灰白色的腐肉。当最后一粒铁砂被挑出时,少年终于熬不住昏死过去,额头上的冷汗浸透了身下的草席。吴明远用剪刀剪掉周围坏死的皮肉,撒上仅剩的一点草药粉末,用布条层层裹紧肿胀的手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吴先生!这边真的不行了!”一个带着哭腔的绝望嘶喊在殿堂另一侧响起。那里躺着个断了左腿的老兵,伤口处肌肉已完全坏死,呈现出诡异的墨黑色,边缘肿胀发亮如同熟透的李子,甜腻的尸臭味在周围弥漫。他浑身滚烫如火炭,陷入深度昏迷,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吴先生!麻沸散...空了!所有罐子都空了!”另一个年轻学徒双手捧着空空如也的粗陶罐,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眼神里满是惊恐无助。没有麻药,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一次切割都将是活生生的酷刑。

        几个稚气未脱的新学徒终于被这无休无止的死亡景象压垮。最年轻的那个蹲在墙角,双手死死捂住嘴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,泪水混着鼻涕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沟壑。另一个学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,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,手里还攥着沾满脓血的布条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。他们刚来时还带着救死扶伤的热忱,此刻只剩下被血腥与死亡浸泡出的麻木与恐惧。

        吴明远走到墙角,抓起一个豁口的粗瓷碗,往嘴里倒了大半碗烈酒。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,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恶心感。目光扫过满殿的伤兵,他突然注意到那个腹部受伤的士卒不知何时已醒过来,正用浑浊的眼睛望着自己。吴明远走过去检查包扎好的创口,血渍还在往外渗透,但总算没有再涌出脓血。“能活。”他拍了拍士卒的肩膀,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温度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殿门被猛地推开时,寒风裹挟着江雾与水汽灌入殿堂,吹得十几盏油灯同时剧烈摇晃,将所有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成扭曲的怪物。几个担架队员抬着新的伤员冲了进来,他们的草鞋在地面上拖出泥泞的痕迹,与草席上的血污汇成一片狼藉。最前面的担架上覆盖着浸透鲜血的粗布,布巾下隐约可见躯体不规则的扭曲,滴落的血珠在石板地上连成蜿蜒的红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吴先生!又抬来三个!”担架队员的声音嘶哑,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。他们将担架重重放在空出的角落,草席发出不堪重负的**。其中一个伤员尚未失去意识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漏气声,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前狰狞的创口,涌出的血沫在嘴角凝结成暗红的泡沫。

        墙角的铜壶滴漏不知何时已停了,黄铜刻度盘上蒙着厚厚的灰尘,最后一滴水珠悬而未落,像凝固的时间。没人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,殿堂里永远只有摇曳的灯火与浓稠的黑暗。神龛上残存的半尊观音像被熏得漆黑,悲悯的目光仿佛穿透百年尘埃,静静注视着这座被死亡笼罩的庙宇。吴明远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,在血肉模糊的伤兵之间穿梭,沾满脓血的双手在衣角上蹭了蹭,又一次握紧了冰冷的手术刀。刀刃反射的寒光掠过他布满血丝的眼睛,照亮了瞳孔深处那团未曾熄灭的、名为希望的火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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